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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樣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寫的東西裡面有「榮耀歸於神」這種句子,
可是在菲律賓這所奉耶穌基督為元首的聖公會中學寄神籬下的我本人,
終究暫時忘卻了小時候的超強恨意,為祂奉獻我唯一的寫字資產。

高三父親過世之前,全家活得非常辛苦,
即使他只躺在離家一條街的對面醫院,
但短短數十公尺的距離加上電梯升降,
仍舊類似刀山那般,走一步都想喘上幾口氣。

娘、我和哥哥輪流換班守夜,窩著病床旁印著馬偕醫院字樣的小躺椅,
我常常在清晨的灰靄裡離開醫院,彷彿看見自己嘴裡吐出霧樣的水氣,
還是五月的初夏哪,卻寒氣逼人。

娘無法工作,沒空上菜市場,當然暫停開伙,
每日塞給我一些錢,我騎著現已遭竊的捷安特彎把腳踏車,
沿著鯉魚山後的小路轉進正氣路覓食,鴨肉冬粉加米糕以及壽司味噌湯的組合,
時興於我的生活,極度厭煩過後,索性什麼也不吃,
身心都充滿酸腥的飢餓。

究竟出了什麼錯?我曉得更悽慘的生命俯拾即是,
然而世界又有什麼資格這樣對待我,
你又要我感激什麼?
你不可能完全理解的如同
要我完全理解你的可能性一樣虛妄。

正好此刻,基督教以過於接近的方式貼了過來,
一個夜,親戚來探病,要我們手牽手圍著父親,
替他祈禱。

實際上,國中的暑假我曾參與過基督教的夏令營,
不過當時我最期待的,是每天下午分發的冰棒點心,
我聆聽耶穌的神蹟看祂的圖和十字架,
只當作我腦袋裡故事庫的其中幾則,
可以引用,可以想像,可以就這麼擱著,
然後去游泳吃香腸。
營隊的最後一天在教堂舉行閉幕式,
輔導員宣布要所有願意信神的人走到台前,
他去了,他也走了,她們小跑步上前,
我坐著椅子,搔首不解。

我喜歡的只是花生冰棒,
現在不喜歡了。

手牽手禱告的時候我想著花生冰棒的味道,
很想趕快離開,但是親人的好意,
不能辜負。我只能期待趕快結束他們趕快回家睡覺,
我理所應得的苦難,父親的苦難,
與神沒有關係,與大姨媽二嬸婆小狗小貓沒有關係,
就算他奇蹟似的保住性命活了下來,
事情不會有什麼改變。

我知道,因為從頭到尾我都身在其中,
從來沒有逃避過。因此我拒絕寄託於外,
我只寄託自己。
寫了幾首現在看來很爛的詩,
放在抽屜,當做過生日的支點。

跟神一直很有緣,
亭慧和文尹是我的研究所時代
相當重要的人物。
魚果、亮延、緯緯也都自許為基督徒,
只是非常不認真。

選到聖公會教書,被拉去做過一回禮拜,
每次開會都無法倖免祈禱,
週五還得參加團契,
可惜召喚我的,
一直都不是那些。

忘了哪部電影李察吉爾隨口撇一句「信仰是缺乏想像力的象徵」,
我寫在紙條上記憶猶新,
而稍微長大以後,我才學會脆弱,
脆弱是信仰的前提,我覺得自己
似乎更近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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