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演戲,因為在日常生活已經夠多了。特別在一個週遭都是表演者創作者的環境,
無時無刻不在即興鬥嘴以及胡想亂想,比方說李清照行政劇團是個每天都一直在行政卻
永遠沒做戲的團體(當然這勢必源自事務之繁雜瑣碎的自我挖苦),或者NakedJack系列
短片由本人與林冠年兩個異性戀患者某天身著四角褲並肩坐於一張床而發起之類似等
等果陀的智障行為,還有前幾天看完定價777元的《粉紅色噪音》之後和亮延激盪出來
的一齣新戲《夏宇》(真不敢寫劇本演出來),這個環境不像四年以來獨自埋首書和稿間
直至天已大亮鳥催命的啼叫,劇場無法只容納一個人,至少除你以外,還需要觀眾。
我記得大三《無可奉告》最後的獨白,獨自走向中下舞台,淺藍色的special照在身上
那種冷淡的溫度,「從此他再也不說話了」雨顏說,我記得《畢業生》和郭小花在上
舞台邊緣默劇的時刻,我們不知道彼此想要表達什麼但比手畫腳半天,我幾乎要動手
捶他的興奮感,我記得《無可奉告》演完過後的軒然大波讓我和西法在小七門口的談話,
當然我不會忘記就是《畢業生》讓我打算在劇本這塊領域用力。
剛開始決定儘量不演戲的原因是表演很累,好表演更累,況且我討厭那些常見的恃寵而驕
的演員,跟入戲狀態的人相處太難,和crew們一塊抽煙閒談的時光往往更令我喜愛,當然
現實的原因也幫助我總是躲到幕後,不太能唱歌、跳舞而且協調感差勁又矮,太多理由我
可以運用。
這是一個問題:如果你認為自己做不到那麼好,還要做嗎?
你是否要面對自己想像過千百次的失敗呢?
當然有很多回應,比如你不做怎麼知道會失敗類似等等,但這點就暫且以任性帶過,我已
演出太多,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舞台監督、燈音控和執行製作輪流做著做著做著,每
齣戲仍然在生命的流動裡標下值得回溯的記號。
自苦的性格唉。
無論台上台下,都非常困難。
雖然老是被罵不知變通,老是扮演一個最早進最晚走又必須有記性的人,但也因此我能看
見空無一人的舞台和工作席,我能在上工前跟陰沉沉的黑膠地板和還沒開機的燈音控台對
望。跟安靜的機器長久相處往往比人更讓我安心,它們沉默為了抹除自身,它們沉默不代
表它們可靠。(請別為了手汗問題而電我,拜託了燈控盤)冰冷的金屬手感,透明壓克力板
後灰色的兩極體,瀕死的眼珠,它們同樣等待暖身,等待電流通過,我要它們別著急,我
不著急,慢慢來,然後我聽見開關濁重的聲音,風扇毛毛的轉動,就像長出了新皮,它睜
開紅色綠色的眼睛,對這個世界重新招呼。我小心翼翼插拔幾條音緣線,或者推動燈控軌
,PAR、LEKO、WASH緩慢地亮起,在不遠的前方投下朦朧的光束。
有事情要發生了。
這就是我難以放棄的原因。不論工作人員有多少,戲一上演,你還是非常孤獨,這份孤獨
,是我們唯一相同的地方,是眾多劇場時刻裡最溫柔的片段。
不斷更新的懷舊,像對我的詛咒。